贵报4月26日第24版发表的文学锋先生的《伟大的猜测与荒唐的胡说》，评介了何祚庥院士的专著《从元气学说到粒子物理》。笔者没拜读何院士的著作，对此不能置一词。但该文开头阐述对待中国传统有三种态度时说：“一种是以现代科学来说明中国文化之高深，如鲁迅所说的，‘风水，是合于地理学的，门阀，是合于优生学的，炼丹，是合于化学的’。”这里，作者显然把鲁迅的话当作正面意思引用，这是不妥当的。
鲁迅的话见于《花边文学·偶感》。这篇文章作于1934年，是针对当时上海出现的一种所谓“碟仙”的迷信活动而发的。这种“碟仙”，据称由留德学生白同经多年研究发明，纯用科学方法构就，丝毫不带来迷信作用，用它可以测问试题、奖券、亡魂。鲁迅对此给予尖锐的抨击，任前述引文之后，还说“‘灵乩’的合于‘科学’亦不过其一而已。”把风水、门阀、炼丹等与灵乩并列，等量齐观，足见都是在反对之列，怎能当作正面论述称引呢？文章最后写道：“每一新制度，新学术，新名词，传入中国，便如落在黑色染缸，立刻乌黑一团，化为济私助焰之具，科学，亦不过其一而已。此弊不去，中国是无药可救的。”更是表现出无比愤激的心情。
为了说明鲁迅的话不是正面论述，而是一种讽刺，我们不妨再举点例证。鲁迅有篇为《理水》的小说，里面写有“一个拿拄杖的学者”，他宣称“我曾经搜集了许多王公大臣和豪富人家的家谱，很下过一番研究工夫，得到一个结论：阔人的子孙都是阔人，坏人的子孙都是坏人——这就叫作‘遗传’。”他还指斥没有家谱的乡下人使得研究不够精密。麟划这位学者形象意在讽刺潘光旦。潘氏著有《明清两代嘉兴的望族》，用一些世家望族的家谱材料来解释遗传，宣扬优生学。很明显，这个例子证明着“门阀，是合于优生的”一句是在讽刺潘光旦，绝不是正面的论述。
由于鲁迅在文化史上的崇高地位，耍笔杆的人常常引用他的话来阐述自己的观点，应该说是一种好现象，但前提必须是完整、准确地理解鲁迅的意见。否则，割裂原文，断章取义，或者郢书燕说，反语正解，那就很不妥当了。去年，某出版社把几部排好清样待印的书稿送请笔者通读把关，其中竟有说女人常常那么亡国杀身之祸，且引鲁迅的话为证：“商是妲己闹亡的；周是褒姒弄坏的；秦……虽然史无明文，我们也假定他因为女人，大约未必十分错；而董卓可是的确给貂婵害死了。”这段话出自《阿Q正传》，富有讽刺意味，当作正面意见引用就大错特错了。作为新文化运动主将的鲁迅，终其一生都尊重女性，倡导妇女解放，对于古今中外轻视、诬蔑、攻击女性的言论多次给予抨击，这是鲁迅的一个基本观点。对这基本观点不了解，只摘取并没读懂的《阿Q正传》里的片言只语，实在是对鲁迅的歪曲。
再回到文学锋先生的文章，如果改为“一种是假借现代科学来说明中国古代文化的高粱，如鲁迅所讽刺的”云云，那就符合鲁迅的原意了，只是文先生的本意并不如此；而要保持文先生的立论，除了舍弃所引鲁迅的话外，别无他法了。
 |
